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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知道错了吗?」
铁锁一拉,夫君站在井边俯视我。
三天过去了。
我浑身发臭,状态濒死却生死不由自己。
他有些嫌弃,后退了几步。
我奶妈上前哭着将我抱住,忙用厚衣服裹住我。
「少奶奶刚小产,这寒冬腊月怎么熬得住啊!」
「哪有那么娇贵?」夫君皱眉,「不就在水里泡了一夜,漪儿说不会有事的……」
他话音未落,我就昏过去了。
我确实熬不住。
连烧了两夜,最凶险时大夫都让准备后事了。
夫君没料到那深井如此伤人,更没想到江漪会骗他。
她让下人关了我三天,却只对夫君说只关了我一夜。
夫君在我屋里守了一宿。
江漪遣人来,他便扬手砸了杯盏。
几番下来,江漪没再闹了,直到夜里传来一声惊呼。
「不好了,少爷!」
江漪的人跑到我屋里大喊。
「姨太太她、她跳井了!」
夫君脸色一变,拂袖而去。
而我也正在这时转醒,干咳出血。
「少奶奶!」
奶妈慌张地替我擦去血渍。
夫君跨出门的脚一顿,侧目朝我看来,却只是一瞬,转头便奔向外头。
「明明就没跳,站在井边办戏给谁看哪?」
丫鬟关上门,替我愤愤不平。
奶妈心疼我,示意她闭嘴,宽慰我说:「妾就是妾,是翻不了天——」
「拿纸笔给我。」
我打断她,撑起身子,「快。」
夫君和江漪抱着双双跳井我都不在乎,如今我脑子里疯狂地重复着那三天三夜在井中学到的东西。
太震撼了。
我大多数听不懂,但能听懂的部分实在是超出了我能承受的范围。
我只能记下来。
「少奶奶,你这身子还没好……」
我将身边人都散了下去。
「把门关好,谁都不许进来。」
我嘱咐奶妈守着我卧房的门,起身走到案前,颤抖着激动的手,握紧毛笔,将脑海中的内容复刻出来。
不只是洋文,从世界舆地到各国的科技政制。
他们甚至谈到了我如今身处的时代,是灰暗的战乱的,却也只是一两句话的考点带过,更璀璨的是往后的百年。
那深井小洞的另一头,是百年后的学堂。
我在深井中,被狭小的铁笼和尸臭的污水淹没时,只能抬头隔着铁栏看着头顶圆角的沉夜。
听不懂,我真的听不懂。
他们只教我要怎么在内宅活着,要怎么以夫君为重,要怎么与妾室婆母相处。
却从没告诉过我,这狭小圆角之外的世界。
好像我生来就只是为了成为某个人的妻子。
我只能囫囵吞枣地记下。
我止不住地流泪,泪水晕染了墨,我胡乱地擦脸,情绪翻涌。
手上握着笔,一刻不敢停下。
因为我坚信,我总有一天能听懂。
就像我坚信,我的这一生还有很多很多种可能。